文/张丰
发于2020.2.24总第936期《中国新闻周刊》
2003年“非典”的时候,我正好在北京读书。学校封校了,有次我看到一对情侣隔着栏杆热吻,女孩在外面,口罩拿在手上。17年过去,这成为我对“非典”印象最深的一幕。我还记得当时这一幕给我的震撼,觉得这里面存在着一种本质性的东西。和爱相比,病毒的威力似乎没那么大了。
所以,当朋友邀请我去河边喝茶的时候,我马上就答应了。茶馆当然是没有营业了,我们选的地方在朋友小区外面河边的绿地上。我们在太阳光的笼罩下,也在社区工作人员的视野中。这个茶局,每次参加者只有三四个人,似乎并不算聚众。朋友早早在那里等候,从家里带出来茶具,一个简易小茶桌,还有一张野餐用的大垫子。参加者都戴着口罩而来。
我第二次去参加茶会的时候,发生了小小的事故。看到路边孤零零停了一辆车,车上还有人,我突然好奇这是不是“鄂”开头的车牌,车上的人会不会需要帮助,就扭头去看车牌。我戴着口罩,呼出的气息模糊了眼镜,突然就摔了出去,膝盖摔破了皮,胸部也重重撞了一下。然而并不是,是川A。那两天,我都有点担心,因为肺部有不适的症状。
不过,茶会并没有停。大家越来越重视这难得的“放风”了,喝茶变得很有仪式感,有人带来水果和点心。几乎每个人都带着书过来,让喝茶变成了小型读书会。和在手机里远程开会相比,在现实世界见到活生生的朋友,变得更加重要。对成都人来说,只要太阳还好,还能喝茶,似乎生活就还是原来的样子。
喝茶一直持续到晚上6点,四个人似乎都没有回家吃饭的意思。大家一合计,决定开车去街上找吃的。我们前往以前经常去的一个老小区,那里有几家非常好的“苍蝇馆子”,说不定会开门。然而去往那小区的通道都完全封闭了。
还好路上看到一家火锅店开着,最终我们选择了这里,吃到人生中最难忘的一次火锅。
进门的时候,每个人都要测量体温,然后在一张登记表上填上个人信息,包括姓名、电话和体温读数。我比朋友们都高了0.2,不过仍然在正常范围。进门之后,服务员拿来一个酒精喷瓶,为每双手都消了毒。
这家火锅店平常在成都只能算中下等,但是现在却因为拿到了开工许可,让人刮目相看。店里的客人并不多,上座率只有二三成,我们四个人轻易在靠窗的地方找到了座位。还不到晚上7点,天刚刚暗下来,平常堵得一塌糊涂的大街,现在车辆稀少,路边的行人也没几个。我们摘下口罩,怀着紧张而兴奋的心情坐了下来。大家都评价菜品很好,纷纷拍照留念。
吃了还不到半小时,服务员过来告诫我们,尽量不要说话。“疾病传染,主要是口对口传播,请专心吃吧。”我们这才注意到,本来不多的客人,有几桌已经买单走人了。我们也未敢享受太久,匆匆戴上口罩,买单离去。
这也是过去15年我在这个城市吃得最快的一次火锅,虽然略显简陋,但已经是难得的盛宴。我们所得到的幸福感,可能是平常吃火锅的两倍以上。这顿火锅吃出了豪情,让我们这些过了40岁的人,仿佛又回到了无忧无惧的青年时代。
相信这将是一顿非常安全的火锅。全部流程符合世卫组织和中国疾控中心的防疫建议,也符合成都市的管理规定,符合政府逐步有序恢复生产的精神。但它仍然像是一场超常规的戏剧。和病毒无关,也和疾病无关,我们通过努力,克服了内心的隔离状态,我们走向了人与人的团结。